江城夜话 | 记忆中的武汉美食

原创 刘晓蔚




九十年代的武汉，在高楼林立的背后，在老街的胡同里弄，埋伏着一些性格鲜明的小饭馆，犀利快意的江湖味道，舒适随意的市井气息，总让你的味蕾和魂魄同时升腾起油然而然的幸福感。

眼镜烧烤


25年前的汉口赵家条夜市，天还没黑就热闹起来，几家烤肉串的小摊主，边吆喝边忙乎，把自家十几张小桌小凳依次摆开，再把烧烤架上的炭火燃得通红通红。随着袅袅炊烟，孜然味辣椒味伴着人们的嘈杂声一并升腾起来。


几家烧烤，“眼镜烧烤”是最好吃的一家。小伙子20多岁，脑袋灵光手脚麻利，在烧的通红的炭架上，随着他两只手麻利的转动，一串串羊肉任由刷子刷来抹去，酱油的褐，辣椒的红，食用油的亮，最后还撒上孜然的黄，葱末的绿，诱的人涎水欲滴，一口咬去肉质鲜嫩满口生香，最叫绝的是他家的臭干子，无论怎么烤，内质不失原本的白嫩松软，佐料竟还完全入味至最里层。他的烧烤品种总是多于别家，烤蘑菇、韭菜、土豆和莲藕，都是他家率先烤起的。渐渐地，集市周边自行车成排，还多了豪华小汽车。很多人慕名而来，专为品尝他的手艺。大款们居然带着茅台五粮液跑他家来吃羊肉串。


“眼镜”是个大学生，听说他大学结业在乡镇企业当过厂长，因为企业亏损受到惩处。一无所有的他便选了这个行当从头开始，初来时他一脸书气愤，穿件白T恤衫，家家生意忙的不亦乐乎之时，惟有他生意清淡，也许是为了掩饰窘态，他拿着一本书坐在通红的炭火架前阅读，和周围人声鼎沸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照。


好在这种情况很快有了转机。也就是半个月，再去时他的地盘已经有不少人落座。女儿也想试试，这一试当真是刮目相看，我们再没去过别家。武昌一位朋友带我们品尝了青山的“小月烧烤”和钢都的“串串香”之后，我笃定的把他一家带去了“眼镜烧烤”。从那天起，我的朋友也易帜于“眼镜烧烤”旗下。当时候过江是要交过桥费的，一个来回20元。再去“眼镜烧烤”，小伙子经常向我报告：“你的朋友昨晚又来了。”“你的朋友昨晚12点多带了七八个人，连吃带打包，把我的东西给吃空了。”

伪阿二靓汤


最早招牌的“阿二靓汤”，是汉口车站路商场对面的一个街边店，店面不大，摆四张方桌，长条板凳，阁楼很矮，也有两张小桌。听说晚上是要翻台的。


靓汤店自然以汤为主，有龟汤、甲鱼汤，还有肚汤、鸡汤、排骨藕汤和鰧汤。这里的汤无论哪一款，清一色的原汁原味，浓郁近似牛奶的粘稠。如果是炎热天气，把滚烫的汤稍稍闲置，面上会凝一层薄皮，我们称之“胶原蛋白”。喝得最多的是鰧汤，一则价格便宜二则䲢肉烂而不柴，三则可以添汤，一直喝到肚子装不下为止。






小店菜品不超过八个，其中有两个是我们每次必点的，一个是红烧小鳜鱼，一盘鳜鱼约四、五条，品相一般可吃起来非常入味，吃完一面再翻吃另一面，无论你怎么不会吃鱼，最后的盘子里总是躺着貌似X光片子下剔的干干净净的几条鳜鱼骨。还有一个是凉拌香菜花生米，水灵灵的香菜和香葱切寸长，红辣椒切圈，老黄姜切丝，加酱油醋和白糖腌制，再撒一把炒好的花生米，吃起来脆韧适中，味道也爽口。我们一般是中午下班乘车过去，五、六个人坐在阁楼，放开肚皮喝到快上班的点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。


店家说他的汤是广东靓汤。他告诉我：“在广东，阿二俗指富贵人家讨的二房，因为在家受大房欺负，遭仆人白眼，只好默默把各种食材和滋补品温火煲汤，汤一熬就是几个时辰，借此消磨时光，也以此博取丈夫宠爱。”我说我不信，这样好的汤天天滋补，怎么会把广东人补的面黄肌瘦？


车站路拆迁时小店不见了。后来市面又有了“阿二靓汤”的连锁招牌，分布在汉口和武昌一带。不得不承认，后起的才是正宗的广东阿二靓汤，每例汤都有中药滋补品的异味，加上红枣枸杞的修饰，淡了原汤滋味。当你走进汤馆闻到靓汤味，同时也仿佛走进中药店，闻到一股中药味。


哪像咱车站路的伪阿二靓汤，任潮起潮落，不失本来面目。

方老二野鸭


20年前的“方老二野鸭”，分布在武昌一带，常去的是洪山区民主路，“巴山夜雨”老茶馆附近。


“方老二野鸭”，只要有座，随来随吃不消等候。卤制好的野鸭黑中透红，配上一锅辣而咸的重味汤汁，如同一个庄稼汉，来不及拍打身上的土星儿就被推上了席面。一锅黑糊糊分量很足的野鸭，或顶着几根蒜苗，或顶着几根香菜就端上来了。蓝色火苗舔起锅底，便有酱香和辛辣霸气地升腾起来。四大火炉之一的武汉人，咬一口立马脱骨又劲道有嚼头的野鸭肉，火急火燎的烧灼感似乎被抚平了，野鸭厚道又香而不腻的口感，俘获了武汉人的胃也舒展了武汉人的心。吃完野鸭，还可以下豆油皮黄豆芽之类，不管下什么，一如既往的悉数俘获。


记忆中吃的最凶最有味道的一次，是在武昌街道口露天方老二野鸭。那次张晓菲副院长带队去江西南昌执行任务，一辆依维柯，拉着机关几个主管和临床护士长，一行12人浩浩荡荡。那次出行格外的天时地利，风调雨顺，计划来去一周的事情三天便圆满完成。张副院长很英明很有担当的决定，对这些终日繁忙的属下举行一次再教育，顺道游红色根据地。


毕竟是任务之外的“顺道”，各人有几分“偷腥”的高兴，“顺”的是披星戴月分秒必争。回程最后一天五更上路，中午在路边店吃饭，12个人要了12道菜，总是上来一盘片刻见底，久等不上下一盘。店主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，他陪着笑跑去后厨催菜，再回来时眼镜扶扶正细看这群人，面目狐疑：“你们要了12个菜1个汤，菜上完了，南瓜汤这就上，你们对对菜单，看哪个菜漏了？”我们居然毫无知觉中吃光了12道菜仍然眼巴巴的等菜，诧异和尴尬中各人才想起，我们已经20个小时没进餐了。


顶着星星月亮，又是饥肠辘辘、灰头土脸地开进方老二野鸭店。几张小木桌一字摆开，几个火锅立马烧了起来，12个人围坐一起大快朵颐，几筷子下去就见底了。野鸭一份份地添，各人敞开肚皮吃，开怀又尽兴，以至今日想起仍忍俊不禁、亲切熟悉如昨天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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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：水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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